【案例三】某公司不服某市自然资源局 补缴土地出让金决定行政复议案   

 【关键词】

 补缴土地出让金　评估估价期日　程序正当　撤销决定 

【基本案情】

　　2019年3月至2022年8月期间，申请人某房地产公司多次对其拍卖获得的A号宗地向被申请人某市自然资源局申请土地用途变更。但被申请人接到申请后直至2023年才向某市人民政府上报请示，某市人民政府作出了该宗土地用途变更和调整容积率的批复。被申请人遂单方委托某评估咨询公司对该土地进行评估，形成《土地估价报告》，以市政府批复时间确定为估价期日计算土地出让金，并分别于2024年1月和2025年1月下发通知，要求申请人补缴土地出让金3081万元后才能重新签订《国有建设用地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》。申请人不服，向某市人民政府申请行政复议。 

【复议办理】

　　行政复议机构审查认为，本案争议焦点是土地出让金估价期日的认定是否准确，以及作出行政决定的程序是否合法。案件审理中，行政复议机构多次听取双方当事人的意见，全面查清案件事实，并向行政复议咨询委员会征询意见建议。根据《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地价评估技术规范》，土地出让后经原出让方批准改变用途或容积率等土地使用条件的，在评估需补缴地价款时，估价期日应以国土资源主管部门依法受理补缴地价申请时点为准。本案中，《土地估价报告》将市政府批复时间认定为估价期日，并一次计算需缴纳土地出让金3081万元，于法无据。同时，被申请人单方委托评估公司形成的《土地估价报告》未及时送达申请人并告知拟决定事项和相应的权利义务，没有充分保障申请人的知情权与陈述申辩权，程序违法。据此，行政复议机关依法作出撤销的行政复议决定。之后，经被申请人重新计算，申请人不再需要补缴土地出让金，并与申请人重新签订了出让合同。 

【典型意义】

　　在各领域工作全面迈向法治化进程中，行政机关过去较为突出的“冷面拒绝”等问题已得到有效改善，但在行使职权过程中仍存在个别不作为或者慢作为的情况，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社会治理效能的提升。本案中，申请人提出土地用途变更申请后，行政机关缺乏靠前服务、主动服务的意识，持续处于懈怠状态，在后续的履职过程中又错误认定估价期日、未落实程序正当原则，导致企业项目推进受阻。行政复议机关在查清案件事实基础上依法纠错，妥善化解历史遗留问题，彻底解决了企业的急难愁盼。本案突出了行政复议救济权利、监督权力与化解争议三重功能的制度价值，同时也为企业健康平稳发展提供了有力法治保障，充分彰显了行政复议促进严格规范公正文明执法，优化营商环境的积极作用。

案例三 【专家点评】     

以程序正当促实体公正

以法治纠错优化营商环境  

马慧娟 

云南财经大学法政学院教授

　　土地用途与容积率变更，是企业盘活存量资产、优化资源配置的重要举措，也是行政机关平衡公共利益与市场主体权益的关键履职场景。本案系行政机关履行土地用途变更职责时，因履职效率与程序规范存在不足引发的争议，既折射出行政行为“实体公正”与“程序正当”协同推进的重要性，也对行政复议机构如何通过个案化解，有效助力新时代法治政府建设与营商环境优化提出了重要课题。

　　一、程序正当是实体公正的基础与保障 

　　程序正当是现代行政法的基石原则，其价值不仅在于规范行政权力，更通过公开、参与、告知等程序设计，保障行政行为的公信力与可接受性，最终实现“实体公正”。本案中，行政机关本应严格依据《国有建设用地使用权出让地价评估技术规范》确定估价节点，避免行政审批耗时导致的地价波动风险不合理地转嫁给市场主体。但行政机关确定估价期日时，未依据规范以“受理补缴申请时点”为基准，而采用“政府批复时点”计算补缴金额。同时，在涉及企业重大财产权益的补缴事项中，未充分履行评估机构选择征询、估价报告送达、权利义务告知等程序义务，导致企业知情权、参与权未获充分保障。从案件事实中，反映出在复杂行政事务中，部分行政机关在程序规范与实体决策的协同衔接上仍有提升空间，唯有将程序正当贯穿行政决策全过程，才能为实体公正夯实基础，让市场主体形成稳定预期。 

　　二、行政复议的多重价值在个案化解中推动治理优化 

　　新修订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复议法》将行政复议定位为化解行政争议的主渠道，明确行政复议兼具权利救济、监督行政与治理协同功能，本案生动体现了这一制度价值。

　　其一，权利救济的直接效能。行政复议机关以事实为依据、以法律为准绳，查清估价期日的规范适用与程序保障不足问题，依法撤销原行政决定，直接避免企业承担非因自身过错支出的额外成本，切实解决企业急难愁盼的问题，彰显行政复议对市场主体权益的有力保障。

　　其二，行政监督的规范导向。复议纠错并非简单否定行政行为，而是通过明确估价期日如何确定、程序义务如何履行的标准，为行政机关后续履职提供清晰指引，既指出改进方向，也推动其重新审视内部审批流程与程序保障机制，有利于将个案纠错转化为行为准则，确保行政权力在法治轨道运行，将末端救济转化为前端防范。

　　其三，稳定预期的宣示价值。行政复议机关撤销原决定后，未止步于争议化解，更推动双方重新签订出让合同，最终实现企业无需额外补缴土地出让金。不仅实现了政企信任的修复，更向市场传递行政行为受法律约束、权益受损可依法救济的信号，有效降低企业因行政不确定性产生的制度性交易成本，为构建稳定、公平、透明、可预期的法治化营商环境注入信心。 

　　三、从争议化解到治理赋能是行政复议的功能延伸 

　　从行政法治演进趋势看，行政复议价值已超越传统权利救济与监督纠错两大价值，逐步向治理赋能拓展，在解决个案争议的同时，推动行政机关提升履职能力、促进社会治理效能提升，这与《优化营商环境条例》“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、激发市场活力”的要求高度契合，也符合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内在需求。 

　　本案中，复议机关对行政争议的处理逻辑诠释了治理赋能这一延伸价值。一方面，通过依法纠错，让行政机关认识到程序正当与实体公正的重要关联，程序失范可能直接影响实体结论合法性，唯有将听取意见、说明理由、权利告知等程序要求内化为履职习惯，才能确保行政行为合法合理。另一方面，通过推动重新签约、免除补缴金额，主动化解历史遗留问题，让企业感受到法治“温度”，这正是服务型政府理念在行政复议中的落地，行政机关不仅要依法行政，更要主动服务，通过优化履职方式为企业减负赋能。让法治红利转化为发展动能，在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的双重建构中为中国式现代化筑牢法治保障。